第6章
“老马,你是说,一个已经死去二十年的人的 dna 又出现在了这个新的凶杀案现场?”
老马点点头。
徐心萝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又找到我的?”
“是的。”马成胜神情严肃地说,“这件事还没有对外公布,对内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当地媒体也只是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社会新闻来报道,一旦被媒体挖出她就是当年五尸命案的凶手,肯定又是头条。到时候别说是查案,就光是对付媒体就够我们受的了。小徐,我知道你已经离开这一行很久了。这次迫不得已找到你,是因为你是当年唯一采访过上官琪的记者,是和上官琪有过接触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好好想一想,看你是否还记得有关上官琪的事,任何事,哪怕是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我希望你都能告诉我,因为这整件事真的是太奇怪了,我当刑警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徐心萝的脸上浮起一个复杂的表情。她说,“我记得当年你就说过,你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马成胜望着她的眼睛。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春天的午后,他们两个人站在报社院子门口的树下,刚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有着万象更新万物生长的味道。马成胜的心砰砰直跳。那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像这样,两个人独处。不是访问者与被访问者的关系,而是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和他暗恋的女人。他很想一直不说话,就这样和她多待一会,可他明白,她对自己不会像自己对她那样有耐心。他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开口,徐心萝却在这个时候口气幽幽地说:“老马,我不想再做记者了。”
当时马成胜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他准备送给徐心萝的一个日记本。扉页里,他用碳素钢笔一字一句地写着,“祝你梦想成真,成为闻名世界的记者!”
那本是一份贴心的礼物,马成胜期盼着收到礼物的人看到它后会真心喜欢,面带微笑,这样,就着那个笑容,他表达心意的开场白也不会至于太僵硬。他看了徐心萝一眼,徐心萝轻皱着眉头,和自己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他问徐心萝,“是因为刚刚过去的这个案子吗?”
徐心萝慢慢地点点头,眉头淡锁。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马成胜等了半天,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时马成胜被她忧郁的情绪带引着,说,“我也没想到遇上这样一宗案子,队里的老侦查员都说,他们一辈子破过的案子,也没有这个惨。”
“不过,”马成胜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怎么总是觉得这案子有什么地方不对。”
“什么?”徐心萝问他。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案子刚一结束,他就有了这样的感觉。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像一股气,卡在他的胸口和喉咙之间。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结案后的安心和成就之感。
《麒城夜报》上登出的描写杀人动机和起因的相关报道是这样:
从外地转学入麒城十中的白某因为长期被同宿舍的五个人排斥欺负,所以心生怨恨,于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晚将老鼠药放入同宿舍五个人的水杯之中,导致五人毒发身亡。
因为加害人和受害人都未成年,所以报道的时候全都采用了化名。
案子破了以后,队里开了庆功会,当时还是队长的邬副局长点名表扬了马成胜等一直奋斗在一线的年轻的侦查员们。领导的表扬让他的这种感觉一时间被压了下去。但日子过得越久,他就越有如鲠在喉的感觉。这案子太简单了,太顺利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上官琪以外的任何人。不过也是,案发现场是密室,上官琪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她在宿舍里发出尖叫声,隔壁宿舍的同学从外面推不开门,还是上官琪从里面拉开插销,把门打开的。她的这种做法后来被人认为是为了洗脱罪名而贼喊捉贼。按照她的说法,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其他人就都死了。这也太邪乎了。被老鼠药毒死,是有个挣扎的过程的。宿舍只有那么小的一间屋,她怎么会没有听到。再说,她说自己从一来这个宿舍就被其他人排挤,那既然这样,平常生活中上官琪对她们几个应是唯恐避之不及,除非心存歹念,否则她的指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些人的水杯上?被人欺凌,自然想要报复,这不就是十足的杀人动机吗?至于老鼠药,对于她来说也不是难事,上官琪的父亲上官宝龙曾经就在农药店上班,她想要搞点无味的灭鼠药当然不是难事。
就是这样毫无漏洞的推理,却让马成胜有了不舒服的感觉,但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个小警察,人微言轻的。况且,感觉也是感觉而已,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他在脑海里把整件事情分析来分析去,就是找不到第二种可能。既然没有第二种可能,那现存的这一种,哪怕他觉得再有问题,也都只能是真相了。
马成胜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当然,你不用马上答复我,但我请你务必好好地想一想,我知道年代久远,你要回忆起来也需要时间。”
他说,“你有我的电话。如果你想起来了点什么请一定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什么时间打来都可以。”
徐心萝点点头。
马成胜说,“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单位还有事。”说着去摸钱包,被徐心萝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