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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晋女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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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节
      第332章 316 得郡首
      破晓。
      卯时,日出。
      巡吏把所有火盆熄掉,太阳光接替了火光,比试即将结束。
      王葛困劲儿已熬过去了,刚刚着手第四个大齿轮,先铲一侧端面,她每一锤、每一铲的动作,以及心神之专注,仍跟必须将其凿刻完似的郑重对待。
      当然,肯定是制不完的。
      接连三声鼓音,卯正四刻!郡竞逐赛结束。
      姚考官提前站到制作区中央。当考官并不容易,他上了年纪,熬夜熬得眼中布满红血丝,声音尽量洪亮,令边角的考生可听清他的话:“下午未时贴榜,还想完成手中凿刻的,允许留在考场完成,不过计时鼓之后的所有凿刻,不计入比试成绩。提前讲明,本次郡考十名之后的惩罚为……在立春木匠肆制木齿轮,役期是三个月,期首是明日。”
      立春排在二十四节气之首,以“立春”命名的匠肆,在所有郡署木匠肆里,规模最大。
      考官的话意很明显,没信心冲进前十名的,赶紧收拾行囊吧。
      不得不说,考初级匠师时“品德察举”一项太重要了,未完工的考生全选择留在原处制完手中齿轮。黄宗师脸上难得挤出笑纹,众心成诚,何愁匠业不兴!
      考生们先各自把制好的齿轮搬到考官区,大齿轮很重,王葛力乏得厉害,学别人撂俩一起搬,憋得脸通红。惊蛰匠师和一名巡吏同时过来帮她,她不好意思笑笑,也就不客气了。
      考场外,邹娘子等护卫看到十几个考生出来便中断了,再无考生,赶紧撵上一人追问,得知原委后安心等待不提。
      且说诸考官,即将察验交上来的齿轮。这时候就得使用测量工具了,因为每人都信自己的目测本领,以工具为准才不会出现异议。
      姚考官想起来一事,又气又笑道:“首场考核时,最先离场那名考生跟王葛匠师差不多年纪,你们知道她凿制的齿轮是什么样的么?”
      宁考官:“哈哈,我见过,形状说方不方、说圆不圆,齿槽深浅不一,端面有凹有凸,谁摸扎谁手。察验匠吏当时就扔废料堆里了,没往东夷府拉。”
      这时众匠吏把第一个考生制的四个大齿轮抬到测量案上了。
      小齿轮的端面是否平整不必用工具量,目测足够了,大齿轮不行,得用墨斗和专门的测量案。因为普通的案面不能保证精准平直,阔度也不够。
      测量案摆四个大齿轮仍有余地,端面测完后,测齿和槽。当量齿槽宽时,旁观的立春匠师冒出个念头,他曾见过惊蛰匠师用过一种新卡尺,木制的,将常用铜卡尺的功能细化了,尺身上端加了小爪,不是正好方便测齿槽宽么?
      做到官署匠肆的主管者,均谨慎无比,立春匠师没吭声,打算私下跟对方说,仿制一把,自己用着方便就行。
      王葛是接近巳正离开的东夷府,精神头尚好。
      未正二刻贴出的成绩榜,仍旧是田勇夫来看的。不负辛苦,王葛之名最高。
      “哈哈!第一,第一!”田勇夫畅快大笑,惹来不少羡慕声。
      当然也有嫉恨:“这王葛匠师长得也太老相了。”
      此言被近旁的匠师听到,立即驱赶:“哪来的恶人,滚滚滚!谁不知王匠师是小女娘!”
      “王匠师给辽东带来了新犁和风箱,我们都感激得很,你故意坏她名声存的什么心?”
      此人悻悻:“哼,新犁,哼,风箱。谁知道真是她想出来的,还是盗别人的?会稽郡离这几千里地,谎话怎么扯不行?”
      田勇夫顺声寻人,一脚将对方踢个驴打滚。
      “无耻竖夫!”他揪紧此人耳朵将其提起,揪得对方脸侧窜血、惨叫抡拳。
      田勇夫另只手逮住对方毫无章法的右腕,反向狠扣。
      这人脸都疼白了:“别别别,饶命,我不敢了,松松松、松点劲。”
      “哼!”田勇夫一搡,斥道:“既无胆,就管好你的嘴。”
      别看田勇夫外表粗莽,但他心细,揍这竖夫一顿确实能出气,但是会被传兵欺百姓,甚至给王葛惹麻烦。
      远处有三男子一直瞧着榜这边的热闹。居中而立者姓布,左边的姓傅,右边那个姓齐。三人均不到二十年纪,是司州广平郡的初级木匠师,来辽东目的跟王葛一样。
      布匠师:“雕凿齿轮比试在司州常有,边郡啊……呵,哪怕繁华如襄平城,机巧类的郡比也罕见。总共不到百人报名次场比,换成司州,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傅匠师笑着道:“踏入平州境后,咱们见过一条好官道吗?可见很少用到记里车。”
      齐匠师:“就算有也记里不准。”
      布匠师:“走吧,来都来了,看下榜。往后再有此模拟试,希望我三人荣登榜上。”他再傲,也不会傻到当众把话说满,但心底是自信的,往后在机巧类的郡比试里遇到王葛的话,他必会一次次踩在她头上为首!
      申时。
      王葛补足觉了,得知好消息后,心真正放下。这回前十的成绩仍细分,她的尺寸标准第一,齿轮数量跟许多考生并列第二,综合后被评为首名。原先首场的第一名排在她后头,成了第二名。
      “六十八场。”她呢喃着余下的首名次数。
      邹娘子宽慰道:“我问过王书佐了,瞄准器改良单算一桩功劳,最少也得抵一次郡首名吧。”
      王葛心喜不已:“若是火器抵两次,瞄准器抵一次,就只差六十五了。”
      “我觉得火器能抵三次。”
      “好吧,六十四。”
      王葛想做的事太多了,说笑也只敢三言两语。木制城池模盘才进行一点儿,改良卡尺更是漫长路。
      大晋的“度”承继汉时标准,只有“引、丈、尺、寸、分”这五度。她目前能画出标准二分之一分距了,距离十分之一分距还早呢,越往后,画线段越困难。
      多想无用,先把箭竹管钻完吧。
      “劳阿姊跟诸护卫说一下,帮我个忙,看谁家墙上、或邻里的屋外头结了硝霜,都帮我刮下来,尽量少刮到土,收集要小心,别让硝霜遇火星。”
      “好。”
      “阿姊另有活,帮我买个大鸡笼,再买些半死不活的鸡,鸭也行。”
      邹娘子看着两筐竹管,预感到什么大机密一般,激动又不得不谨慎压低了声问:“为啥买半死不活的鸡鸭?”
      “价贱啊。”
      第333章 317 爆竹试验
      “为啥买半死不活的?”这是段勇夫问的。
      “价贱。”邹娘子原话回他。她左思右想,觉得这活比刮硝霜费劲,农家养禽都往壮里养,谁往死里养啊?正好,段勇夫遇袭时受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干不了别的,先帮她在街市转转吧。
      反正阿葛说了,不急在这两天,买太早了耗食。
      九月初八,火箭与瞄准器改良的奖励下来了,如王葛预料,这个时代有高人,看出“双觇孔”跟“望山”的原理区别来了。此瞄准方式暂被东夷府命名为“三直一线”。
      火箭的初版给过王葛奖励了,是缴谍战中的两点功勋值,所以只有改良才能兑换成首名奖励。她改了两种,都太粗糙,每种可抵一次郡首名。
      三直一线抵一次州首名!
      至此,王葛提前完成中匠师晋级大匠师的最难关卡!送走职吏后,她跟邹娘子说了声,独自进屋,坐下。
      屋中的暗,令她瘦薄的脊梁更显挺直,从她会走路,坐与走,她的腰背都直,似她两世倔强。
      猛然间,所有艰苦积攒的难过涌上双眼,日子这么苦,这么得苦,她怎能没有委屈、没有对命运的抱怨?不知匠师令前,她甚至预感会被艰辛压垮,会早亡!
      她阖起目,捂住脸,先是轻轻啜泣,而后肩头抖起来,抽噎,愈抖越疾。
      王南行,你看,我替你活下来了。
      前世的你没有白打拼,今世的我也没有白白坚持。
      来边郡的选择更没有错。
      大父,大母,阿父,二叔,我离中匠师越来越近,我先一步完成考大匠师最难的三次州考首名了。我会想办法告知你们的,此喜悦,该同享。
      阿荇,我出发时没跟你告别,我知道你不会怨阿姊,因为你会明白,今后我们的离别不止这次。你愿我化鹏飞翔,我愿你积累学识为海,海可映天纳渊。
      阿蓬,阿艾,我会让你们有机会读书的,哪怕你们不愿读,但读不读的选择权,阿姊会给你们挣到。
      唯有阿母,阿母啊……
      王葛放下手,泪水覆盖眼睫、流淌,覆盖又流淌。阿母啊,我乍到这个时代,既对陌生环境恐慌、又对穿越这件事害怕的时候,你那么聪慧,怎能察觉不出我非正常婴孩呢?因为你数次长时间凝视我,又将我揽紧,自言自语:“管他呢,反正是我的孩子。”
      所以阿母,你撒手人寰,我怎能让你真正的孩儿虎头夭折。
      “你们放心吧。”王葛重拾坚毅,“我会更争气,这个家会更好!”
      下午,王葛正式开始火药配比试验。
      准备工作全部做好:刻字竹简,钻好孔的两种箭竹秆(长度分别是两寸和三寸),硫磺(又让刘清买了一些),硝霜(已尽量把杂土去除),木炭粉,泥(里面和了木屑粉,最后封管用),引线,点火杆。
      王葛不知道前世鞭炮的引线怎么制,便把火寸条削的跟粗针一样,代替引线,肯定能行。
      由于专娘子、南娘子均两三天回次吏舍,缺人手,王葛便把刘郎君叫进院帮忙,由刘清负责记录。不管爆竹能否爆裂,每根里面填充了多少硫磺、硝和木炭,都得写明,如果炸开了,还得记下炸裂程度。
      刘清刚要开口,邹娘子抢先说道:“我是阿姊,谁都别跟我争,由我来填管。”说完,她瞪王葛一眼,一把揪掉王葛戴好的手套。
      其实到现在,邹娘子都不清楚王葛究竟要干什么?
      她想过问对方的,如果又是一种新的火器,何不告知兵曹或功曹,由两曹出人手、出材料试器多好?可是一转念,算了,王葛必有自己的顾虑。再者,兵曹连炸两次,上下正焦头烂额。
      邹娘子没想到,王葛接下来的话解释了疑惑。
      “好吧,我不跟阿姊争。现在试的叫火药爆竹,爆竹咱们都知,达不到伤人威力前,不能当成火器、兵械,所以暂不必麻烦官署。待有威力后肯定要报上去的。”
      王葛指一下装有硫磺等粉末的盒子:“那为何叫火药呢?因为硫磺和硝都是药,为了刘郎君记录方便,暂取此名。现在开始,先试两寸的竹管,第一根,硫磺、硝、炭各取一。一分量,就是我制的木匙舀平的量。阿姊你别动,由我取,不然我心里没数,你只管填管。”
      刘清伏案书写。
      用人不疑,王葛不管刘清这边。事先已用土试过两寸管内可填的总量,共三把木匙,分别舀出三种粉,搁在裁好的纸上。这时候别管浪费不浪费,一张裁纸只使一次,因为重复用,粉每次都有残余,误差更大。
      晃动纸,令粉末融合后,由邹娘子卷成漏斗状,小心倒进竹管里,然后把引线插进一寸,填封泥塞紧,只要起到密封作用即可,不需太厚。
      王葛早制好档板,爆竹制好了搁在板前方,板的后边是点火杆,吊杆形制,吊过去用火折子把引线点着。
      引线上粘足了硫磺,瞬间就着了。
      啪!
      爆竹炸了。
      动静不小,三人都随炸声一抖。
      王葛:“嗯?”一次就试成功了,运气这么好么?不,应该是管孔小,封闭又好,三种燃烧物加在一起分量足导致的。
      邹娘子心有余悸的看眼炸到档板处的碎竹,刚才还觉得王葛想得真仔细,隔个档板点爆竹,真是幸亏挡上了。
      火药味夹着糊的竹味散开,王葛近乎贪婪的吸一口,虽然不是前世的爆竹味,但也快接近了吧,真好闻啊。
      刘清撂下笔,认真问:“这算失败还是成功?”
      王葛赞道:“郎君聪明,炸开是成功。不过炸得威力太弱,我要调整药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