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柳湘莲想起莲姑娘那般人物, 也叹道:“真是……”
真是绝色女子,女中巾帼,双眼澄澈如水, 一点也不辜负了“莲”这个字。
冯紫英看柳湘莲这个样子, 越发好奇柳湘莲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家女子。
可柳湘莲明摆着尊重这位姑娘, 连半句都不愿意透露, 冯紫英也只好不再追问。
当日冯紫英喝酒, 柳湘莲喝茶, 二人都喝得尽兴而归。
可自那日起到如今, 也有两个半月了, 柳湘莲却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说出此事。
毕竟才签了十年长契,自己却这就要自奔前程, 说起来颇不道义。
所以虽柳湘莲日日都要见到林昌, 却还是强忍着两个月余没有去找苏夫人提这件事。
直到今日林昌家聘礼到了,柳湘莲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文皎命把聘礼给封氏送去后, 看看时辰觉得今儿上午还能赶上李先生的课,便想换了衣裳到园子里去。
只是白露还没把衣裳捧出来, 外头就报柳先生求见。
文皎只好挥挥手让白露先把衣服放着, 又到了堂屋上座, 命请柳先生进来。
她是看出来过柳湘莲和英莲两个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
自去年中秋那日看出来之后,文皎也曾想过若英莲真心中意, 柳湘莲也愿意争气,便让柳湘莲去军中锻炼两年也好。
左右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如若不成, 柳湘莲真弄出什么污糟事来, 文皎自然有法子治他。
若就是和冯渊一样, 左不过林府还多一份助力。
至于万一错过了林昌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家的干女儿想找个青年俊才成婚还不容易?到时候再寻摸就是了。
只是封氏做亲娘的已经那么说过, 英莲也自己愿意,说会一心一计待林昌。文皎不好以疏间亲,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从前是林昌家里未送定礼,女方家不好先张扬出来,是以知道的人不多。
今儿既然定礼聘礼都已到,瞒着也没什么必要。
柳湘莲那处院子靠近前边,应是听到了给英莲下聘的消息才来。
文皎心中叹息两声,专等看柳湘莲进来要如何行事。
出乎文皎的意料,柳湘莲面上并未有恼怒震惊之色,只是嘴抿成一条直线,进来便单膝跪下抱拳道:“见过夫人,求夫人恕在下不守契书之责。今日在下来,是想和夫人请辞的。”
柳湘莲话说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倒让文皎疑惑他这番说辞不似今日才想好的。
不管他是怎么早知道英莲已经定亲的,这话都不好问出来,文皎便只笑道:“先生请起来说话罢。”
“先生要走得突然,是要往何处去?若是一两个月之间便能回来,便是请个假也无妨。”
“若是寻着了新的出路,请先生放心,我们林家也不会为难先生。”
柳湘莲便自地上起来,又抱拳道:“实不相瞒,因近几年西北多战事,在下也有一身武艺,也想投到边军去效力。”
“在下也知这话说得突然。若夫人不弃嫌,在下愿意退回今年的年例银子,等夫人找到新的习武先生,再行启程。求夫人开恩。”
文皎倒是不意柳湘莲现在能有这等志气,赞叹道:“先生能有此心,我自然不会拦着先生不走。”
“年例银子就不必退了,只当做我给先生饯别之仪。”
“先生也不必再多等些时日再走,权看先生方便就是。”
“经先生一年教导,家夫身体比从前好了不少。他毕竟是文官,不必上阵冲锋,学得些也尽够了。”
“家里那几个小子,今年也都要回乡应试。再说他们几个和青玉,先请葛娘子教导着也无妨。先生尽管去,不必顾虑这里。”
文皎说这话,也不仅是字里面那些意思。
既然柳湘莲在英莲聘礼送来当日便提出要走,想必再和英莲林昌同处一府,对他来说也是折磨。
抬抬手就能让人自在些,也不必非要为难人家。
柳湘莲心中感恩不已,又单膝跪下称谢,想着这份恩德日后必要报还,便要请辞出去。
文皎想起来一事,又叫住柳湘莲笑道:“我倒是给先生指一条明路。先生应该也听说了,葛先生家的长子去岁立功,得封千户。”
“你与葛先生一向交好,不如去请她写一封信带去,到那里也好尽早安下身来。”
见柳湘莲面有犹豫之色,文皎劝道:“先生也不必觉得这是走关系之类的阴私之事。”
“边军规矩极严,不会因为一封信日后就对你徇私。这不过是让你尽快安顿下来,省得耽误时间罢了。往后能不能立功成业,还要各凭本事。”
柳湘莲把这番话听到心里,又再拜谢过文皎,果真找个时间去和葛娘子说了此事,带上葛娘子和陆清给陆家兄弟的书信几封,和冯紫英等说了一声,便收拾了东西,快马奔向陕甘之地。
葛娘子在课间和文皎等说起来笑道:“这柳公子走得真是干脆利落,我想着共事一年,他也对我的脾性,本来今儿早上还想置个酒请他。”
“谁知道着人去问,他今儿一大早就走了。这说要走才两三天的功夫,他就走没影儿了。”
杨先生从上头正整理书本笔墨,闻言也笑道:“这小伙子真是。他一走,往后咱们家又少了多少乐趣。我再想看看葛先生和谁对打,也难咯。”
李先生从学堂最后头走到前去,和杨先生换了位置,笑道:“快别说了,这屋里还有大姑娘呢,也不怕人家害臊。”
杨先生看在座不见英莲,想到英莲已经十四了,就算柳公子是从前家里先生,说个外男估计大姑娘也不好意思的,便意会一笑,住口不说了。
英莲搭着丫头的手慢慢走出来,对着水面圆圆的小荷叶,双眼放空。
冰夏也不知该怎么劝,只道:“姑娘,再有半刻钟就要上李先生的课,姑娘若是心里不舒服,不如请个假回去歇歇?”
英莲收回目光看了冰夏一眼,笑道:“姐姐慎言。我已经定亲,从此便该一心想着昌二爷。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人家待我有心,我不能三心二意,再辜负了人家。”
冰夏受了重话也不恼,只心里暗自为姑娘可惜,又恨那柳公子为什么不早点争气。
英莲摸一摸头上并蒂莲的插梳,叹道:“姐姐回去帮我把做鞋做袜子的东西找出来。人家送来定礼,依着规矩,我是要回礼的。”
“还有昌二爷的父母,总要做一身衣服交给他们带回去,这也是我的本分。”
看看时候差不多,英莲便带着冰夏回去上课。
跨过门槛前,英莲心内默默叹了两声。
柳先生,当日我说你不是君子,是我错了。
愿君武运长久。从此山高水长,你我再无瓜葛。
柳湘莲走得急,只知会了往日朋友中冯紫英,卫若兰二人。
宝玉日日被关在府里读书,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等他端午节得了空儿出去散两日,见到冯紫英等往日好友,才知道柳湘莲早走了一个来月,现在只怕都到了边关了。
他们朋友们也算有一段日子没见,每人先饮了三杯,才说些近日的新鲜事。
等说到柳湘莲往边关投军去了,在座子弟们都赞叹说柳兄弟高义云云。
冯紫英自饮了一盅,笑道:“趁着今儿聚一聚,正好和兄弟们说一桩事。”
“家父见连柳兄都做正事去了,看我老大无成,天天在家里晃悠,命我一过了端午,也到军中去就职效力。”
“往后咱们兄弟们见面时日更少。我先在这自罚三杯,领个不是。”
说完,冯紫英果真又痛饮三杯。
贾宝玉也起身举杯道:“我这一年多一直被拘在府中读书。大家聚会,原是我来得最少,我也在这给大家陪个不是。”
卫若兰陈也俊等都陪着喝了一杯,各自叹道:“柳兄弟投了边军,兄弟们也都自去做正事。”
“可见往后咱们几个人,能聚齐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
冯紫英见席间气氛低迷,忙又自罚一杯,笑道:“很不必如此,不过就是见的少些,又不是这辈子不见了。”
“等柳兄弟建功立业回来,咱们还要为他庆贺一场才是。很不必这样凄凄惨惨,反倒不像是兄弟们平日为人。”
在座也都是年轻气盛的男儿,听了这话深觉有理,便把刚才的那一点子感叹都丢过不谈,大家又吃酒取乐起来。
因今年是乡试之年,林昌自然要回乡一试。林岭年已十三,依着林海的意思,最好也回去考一考秀才,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七八分了。
既然都要回去,林峰也二三年没回过家,不如一起回去。
是以林海和文皎议定,让林旺林时兄弟两个多住两个月。
等六七月份时和林昌三个一起坐船回去,也省得一家人回家还要跑两趟了。
文皎四月初一听了周氏的话,自家也想养个小猫小狗的。
可先是四月初二林旺林时两个来送聘礼,又是一家子吃酒,预备再往苏州送信等事。
后柳湘莲要走,又要吩咐人把他那处院子收拾起来锁上。
四月初七是文皎自己的生日,免不得一家子又庆贺一日。
接着又和林海一起回苏府一遭。
林海在前头和苏尚书苏文坚两个说得开心,文皎黛玉青玉在后头也玩得自在,一家四口又至晚方回。
苏文哲已经在苏州就职一整年了,韩氏把两个孩子都带了过去。
景岚经过在林府学习了一二年,也不再那么羞涩,与苏州当地的姑娘们也相处得不错。
她还亲手给家里每个人都写了封信,其中给黛玉的最厚。
黛玉看了信,又粘着文皎说了半日的话,又要给景岚回信。文皎自然也有东西要往苏州带去。
接着又是打点林游冯渊再南下去一趟。并盘点家里上上下下春季的帐,又是好几日。
理完这些家事,外头还有亲戚故交等婚宴寿辰等大事,又得带着黛玉去应酬一番。
外还又进宫看望苏皇后一遭,苏皇后又留饭,加上进宫回来路上便是整整一日。
又要预备端午的节礼,还得教养青玉,竟是日日都不得闲儿。
好容易都完了,正好端午节日也过去,文皎想着终于腾出空来可以养个小宠物了。
听说郑氏周氏那的两个小猫都养得圆乎乎的了,自己这连却挑一挑的功夫都没倒出来呢。
她上午才吩咐白露,明日把选来的小猫小狗都抱来看看,好挑最喜欢的。
可下午林海回来,满面严肃,让人都退出去,当头一句便是:“月娘,西北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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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运长久,武运昌隆可能有小可爱认为是日本外来词汇哈~
武运一词,最早见于中国古代,如南齐谢眺《酬德赋》:"惟敦牧之旅岁,实兴齐之二六,奉武运之方昌,睹休风之未淑,龙楼俨而洞开,梁邸焕其重复。"
后来被日本大量引用。但是一直是汉语词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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